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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投稿版)

四周似乎湧出寂寞的潮水,夜般黑而孤絕,什麼都聽不見,只剩下幾乎要撞開胸膛的心臟還在劇烈的跳動著。四肢置身在最深處的海底般,不斷的戰慄,背脊被絕對零度似的低溫侵入,麻痺知覺。四周的空氣充斥著絕望,缺氧的痛苦瘋狂勒著我的脖子,我停不下急促的喘氣,肺葉逐漸灌入河水,沉沒至底心的我,連最後一丁點幽微的光都看不見了,滅頂。


電影結束了,我和吳爾芙一起下沉至歐塞河底,每一吋肌膚都被冰冷狠狠刮過,毛孔無一不潛入恐懼,我本能地大口喘著氣,肺不停擴張,試圖攫取一絲氧氣。無法想像文字與影像的流動可以這麼的有壓迫性,感染著我。不禁令我想像如吳爾芙般,我也走向最安祥的死亡,寧靜而冰冷。


時時刻刻,巨大的壓迫感沒有因為抽離柏拉圖洞穴而退去,我被擄去了神志似的,心中只想著銀白的刀光,猛烈刺進胸口,遍染一地鮮紅,如同邱妙津的最後一幕,慘白的映在極艷中離去。


看見死亡的安寧,生活的制約、細膩的瘋狂、寂寞的喧囂,還有戴著面具的「我」,無一不是最熟悉卻又最陌生的臉孔,一張張以走馬燈方式放映。日常生活中,父母的期待、師長的托付、朋友的關心、同儕的競爭,所有無形的壓力和有形的傷害、被我鎖在一笑置之背後的一切,輕易地被《時時刻刻》戳破,洶湧而至的無解情緒,旋渦般將我捲入黑色的大洋,極鹹極苦。


企圖冷靜下來,當天幾乎一夜無眠,沒有辦法脫離傷悲以及最深的恐懼,陷入回憶的泥沼之中──以武器的姿態得意洋洋的以為在主持正義,而卻還堅決相信操弄著我如棋子般的她。當我用無知刺傷別人時,可曾想過今天我也被罪惡感推入滿滿刺釘的木桶中,遍體鱗傷。發現一切的同時,似乎所有世界的邪惡奸佞、社會的腐敗黑暗都被揭露,沒有人看見自己但也不該被看見,這一切都只是反噬。


一切的聲響都是尖銳的嘲笑,魔鬼卻似乎比任何的人類都更具溫度,如果我是諾亞,寧願一切成為大水。這個世界早就瘋了!那些被定義為瘋狂的反而用著最清明的雙眼凝視著我們。


為著被蒙蔽的雙眼而非傷害感到的疼痛,是肢解著赤裸的女體般瘋狂,沿著刀刃落下最戲劇張力的一滴鮮紅。而剖開的,白骨的排列遊戲組合著每一個人的生命,皎白映著裸露的艷紅臟器,心臟還噗通噗通跳著,沒有溫度而慘白的肌理和湧出的溫熱染了視線一片鮮紅,極艷的帶刺紅玫瑰凋零前的怒綻。


人一直都在說謊,有著矛盾的行為和心態,偽裝本來就是人類的本質,面具的完美度創造人的成就。潛伏在人群的海底許久,臉上的面具逐漸穩固,連自己都瞞過的完美,我又可以呼吸到氧氣,至少我以為,直到《時時刻刻》的揭露,感覺像傷疤被硬生生的挖開,往事又逼到眼前。


「過去不會消失。」我自以為調適的很好,但卻被他傳達強烈的訊息質問。他像是在說:「一直忙碌活著的我們,要得到的究竟是什麼?」詩人和吳爾芙最後選擇體驗時時刻刻的生命,以死亡映證活著的亮度,活著的人更有了價值。


何必懼怕死亡?「死不是生的對極。」村上春樹說的對,死亡本來就是生的一部分,有死亡才有新生。或許有人走,我會哭、會瘋,但我仍會為你笑;你的死亡、他的死亡,我都只能在之間等待,哭著或笑著──唯有死亡,人才能看見生命中的輕重濃淡。


被壓抑的生活究竟有沒有意義?我無法去做死亡這個選擇,愛之鎖鏈將自由的翅膀牢牢綑綁,無法承受卻又不捨讓人窒息的愛,生命儘管輕如鴻毛,強大的愛意卻是將人留置世界的唯一辦法,牽絆的愛。吳爾芙與詩人抵抗愛的壓抑而走向自由的安寧,但我選擇愛之於生命──儘管世界的污濁使我渴望著飛翔。


生與死亡,愛與被愛,反映了所有人的生命,好像觀者正在大銀幕上中哭哭笑笑,搬演自己的生命,而誰也逃脫不了,矛盾的瘋狂。一天的故事,只是每個人都帶有某種歇斯底里地把一生過往俱亡矣。但又有誰能定義瘋狂與正常呢?我不禁反問自己,我正常嗎?打從一開始,人類文明就代表瘋狂吧?我們的社會定義了一條瘋狂的界線,在此界線內瘋狂得正常;界線之外,明白宣揚瘋狂。而我,也不過踩在線上吧?


每一個人都在孤獨之中,不論人群間或獨處,沒有人可以避免寂寞的跟隨,從生到死,所有人都是赤著腳、孓然一身地到來。每個人都戴著說謊的假面,笑著、哭著、麻木著,穿梭在人心之間,矛盾的活著。心之所以為時時刻刻而悸動,也就是他將人性和生命的無意義在面前展開,不是嗎?


似乎就這樣溺在河底,逐漸死去。突然發現,幽深的黑暗中,一絲熹微的光亮急切的呼喊著我,不由自主的伸手,我抓到一支筆。「你還好嗎?」


一個並不熟稔的同學問著,臉上有著擔憂的眼神和溫柔的微笑。「想談談嗎?會好一點喔。」我感覺到那隻掐緊心臟的手鬆開了。


「謝謝,我沒事。」我擠出微笑。儘管還是感到疼痛,但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溫柔,我比自己所想的更深愛著這個髒兮兮的世界,儘管孤獨。這個世界依然寂寞而美麗,我只能孤獨的紀錄,也只能對「她」傾訴,自言自語的書寫。


緊握著筆的手仍不停的顫抖,我卻不願放下那讓我可以從虛無中抓到的唯一存在,心臟仍試圖自身體的掌控逃逸,龜裂的精神被硬生生撐開,感受極度的瘋狂、沉重的愛鏈和虛妄的生活。我大口抽氣,抽盡所有氣力,偽裝的面具越來越厚,但心臟的跳動仍證明著我的真實,體驗時時刻刻。


為了那種冷漠的溫柔,振筆書寫這瑰麗而寂寞的世界,因為我還活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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